叙利亚还有未来吗?

格隆汇
2024-12-21 18:00: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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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地球online更新到2024年末版本,各种不稳定的NPC纷纷暴走、世界越来越魔幻。

短短12天,控制叙利亚70%以上土地的阿萨德政权,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像样的抵抗,光速灭亡,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流亡俄罗斯。

大马士革街头,胜利者载歌载舞、庆祝获得自由。

但在欢声笑语背后,流血事件并没有减少。

支持阿萨德家族的什叶派阿拉维派教徒、前政府军政人员,被大量捕杀;“世俗化”多年的女性,被重新要求出门必须带头巾……

而在叙利亚内部忙着清除异己、重新建立秩序的同时,隔壁的以色列部队,则趁机从戈兰高地顺势而下,进一步占领缓冲区,向大马士革推进。

面对以色列,新政权就像曾经的阿萨德政权面对他们那样,几乎没有组织过有效的抵抗……

很显然,叙利亚人民远没有到庆祝和平的时候。


01

脆弱的和平


对叙利亚这片土地而言,和平永远只是妥协的暂时局面。

当各方不再能妥协,战争才是常态。

阿萨德政府为什么顶不住了?

表面的原因多种多样,但归根结底,就是没钱了,维持不了基本局面。

叙利亚的经济中心,在三块地区:地中海沿岸和幼发拉底河两岸的产粮区,东部的油田区。

后两者是大头。

而自从2011年内战爆发后,阿萨德政府又很快失去了对这两大地区的控制,导致粮食和能源极度匮乏,物价飞涨。

一个拥有大片肥沃耕地和油田的国家,竟然会缺粮缺油,现实还真是讽刺。

不过,从另一方面看。

即便在如此窘境中,阿萨德居然能支撑近13年之久……可见曾经的底子有多么雄厚。

1970年,老阿萨德通过政变上台。

彼时,叙利亚人均GDP为367美元。

此后几十年的叙利亚,虽然不尽完美,但至少还算稳定。

叙利亚从来就不是个和平的国家,或者说不是我们认知中的现代国家。

其境内存在阿穆尔、马瓦利、法瓦拉等打部落,除了拥有大片土地,还早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,就拥有了自由处置部落民和不纳税的特权。

除了部落势力,宗教势力更加强大,老阿萨德的爷爷本身就是阿拉维派的头目。

这种情况下,硬碰肯定是不行的,怎么办?釜底抽薪。

阿萨德政府在地方推荐建设农村合作社和工会,把岗位和补贴直接推向各部落的底层,把大量普通人吸收进政府部门,一跃凌驾于各宗教首领和部落酋长之上。

90年代,叙利亚国家卫队长期保持在40万人以上,相当于全国每7个劳动力就有1个正规军人。

同时,政府各机关大力吸收年轻知识分子,新增公务员超过70万;在民间,还有超过100万复兴党成员,被无死角安置在各地工会、农村合作社入职。

剩下的人口,就算没进入体制内,也有“跨阶级社会联盟”给你安排工作和福利。

此外,每个家庭都能从政府领取食物和燃料补贴。

凭借以上种种操作,到老阿萨德去世前,整个叙利亚36%的劳动力都在军政机关内。

所以在老阿萨德的时代,叙利亚虽然也时有叛乱,但都掀不起风浪,因为但大部分人都离不开他。

这是一种强权政治,但适合当时的叙利亚,先保证稳定才是最重要的。

但是,强权政治靠的是强人本身,很难具备连续性。

也就是说,这种稳定,本身就是不“稳定”的。

对叙利亚而言、或者对整个中东地区而言,这或许是现存的最大矛盾。

后来的一系列变化,更加说明了这一点。

1994年,老阿萨德的长子巴希勒死于车祸,不得不紧急召回在伦敦当医生的次子。

2000年,老总统遽然去世,政府紧急修改宪法,把总统任职年龄从40岁下调到34岁。

年轻的巴沙尔·阿萨德顺利接管政权,雄心勃勃地发表“让国家赶上21世纪的步伐”演讲,立即就开启全面自由经济改革:

推动国营企业私有化、放宽言论自由、引入互联网、允许政治多元化。

彼时,国际主流媒体盛赞“大马士革之春”,第一夫人阿斯玛也被冠以“中东戴安娜”、“沙漠玫瑰”等等美誉。

这种改革,看起来很美好,但并不符合叙利亚当时的实际情况。

首先,阿萨德政府本身、以及各大宗教领袖和部落酋长,就是凌驾于“自由”之上的。

不先限制特权群体,自由不过是他们敛财的借口而已。

比如,叙利亚最大的电信企业Syriatel,被巴沙尔的表弟里米·马赫卢夫以白菜价收购……

最终的结果就是,在没有监管的情况下,各行业以极低的成本,迅速转为阿拉维派亲信和权贵们的私产。

其次,私有化会发生什么,我们很清楚,一定是大量国企员工被迫下岗。

2006-2010年,叙利亚人均GDP和GDP总量,分别实现年均2.6%和4.87%的高增长。

但这种高增长,并没有带动国民生活水平上升。

超过70万户家庭突然就没了收入;失业率飙升的同时,政府还取消了对平民的补贴。

虽然说,这是市场化改革的必经阶段;但很大程度上,巴沙尔这是在掘自己的根。

老阿萨德凭什么整合各方势力?就因为他是平民们的衣食父母。

如果抛弃这个基本盘,结局完全可以预见。

2006-2009年,叙利亚遭遇史无前例、持续了三年之久的干旱。

原本就紧张的水资源越发短缺,进而导致农业系统崩溃。

到2010年,叙利亚境内各部落有超过130万农民不得不抛弃耕地,蜂拥进入城市讨生活。

问题是,此时城市里也在面临下岗潮。本身的岗位都不足,当然不可能再去接纳农民。

他们只能到贫民窟自生自灭,过上了几十年未曾有过的艰难生活。

2011年,更致命的打击来了,阿拉伯之春席卷伊斯兰世界,局势彻底失控。

叙利亚90%以上人口都信奉逊尼派,而阿萨德家族属于什叶派中的阿拉维派,信徒不到全国人口的10%。

两派本就互相敌视,再加上当时,叙利亚全国超过一半人口(约1290万人)面临严重粮食短缺,贫困率高达47.7%,6.1%人口长期营养不良……

或是为了信仰,或是为了果腹,或是为了野心……

所有不该发生的事,全都发生了。


02

战火燃尽一切


最初,只是一些民众游行,抗议高失业率和腐败。

没想到的是,政府居然派出军队镇压。巴沙尔任期内,至少发生了三次大规模屠杀:胡拉镇惨案,2011年涂鸦少年惨案,少年拒绝支持巴沙尔·阿萨德被杀案。

三次事件,至少造成几千人死亡,彻底点燃了压抑多年的怒火。

于是,游行演变为冲突,冲突升级为战乱,示威口号也从“民主改革,终结贪腐”,变为“推翻阿萨德政府”

北部的库尔德民族武装、土耳其支持的军阀、“伊斯兰国”、自由派叛军等等势力四面开花,叛乱席卷全国……

震惊世界、旷日持久的叙利亚内战,毫无意外地爆发了。

内战的破坏力是惊人的。

2011年底,大量军官叛逃、加入自由军,获得土耳其和欧美国家的资金和军事支持,开始对阿萨德政府发起正面进攻。

到2013年,自由军已经控制西北部、中部、南部和东部的7个省份。

2013年4月,伊拉克“伊斯兰国”联合“胜利阵线”,以北部拉卡省为大本营、四面扩张。

到2015年5月,伊斯兰国控制面积达到9.5万平方公里,占据叙利亚半壁以上江山。

再加上美军支持的库尔德武装,牢牢把控东北地区的粮食和能源产地,谋求独立建国……

阿萨德政府节节败退,实控区域一度仅占国土面积20%。

2010-2016年,叙利亚名义GDP从601.9亿美元降至174亿美元;人均GDP,按购买力平价计算,则从5625美元降至3418美元。

前两年的变化是最明显的,2013年,叙利亚实际GDP增长率同比下降24.7%。

……总之在最初的几年,形式几乎呈一面倒。

2015年12月叙利亚内战形势,来源:Wikimedia Illustration

转折点在2015年9月,阿萨德政府的传统盟友俄罗斯,直接出动空军打击伊斯兰国。

政府军开始反攻,到2019年10月,阿萨德政府收复了大部分领土——因为土耳其的阻碍,未能收复叛军控制的最后一个完整省份,伊德利卜省。

这也为后来埋下了祸根。

得到俄罗斯援助的这几年,叙利亚的情况比之前几年有所好转。

2016-2019年,叙利亚名义GDP从174亿美元回升至296.3亿美元,人均GDP也从3418美元反弹至4028美元。

2020年3月初,俄罗斯与土耳其达成停火协议,局面基本基本达成稳定。

如果继续这样下去,恢复和平也不是不可能。

可惜,天灾人祸,接踵而至。

首先是天灾。

2020年开始,疫情肆虐,给全球经济造成沉重打击,叙利亚自然也无法例外。

其次是人祸。

2020年6月,《凯撒叙利亚平民保护法》正式生效,阻止外国投资者参与叙利亚重建。

天灾人祸中,叙利亚几乎丧失了所有财政收入。

2020年,叙利亚名义GDP同比暴跌17.8%,人均GDP再度下降约7%;粮食危机再度爆发,通胀率飙升至87.7%,甚至还要超过2013年。

出口额降至18.1亿美元,仅为2010年的14.8%;外汇储备仅剩3.9亿美元,仅为2010年的0.2%……

面对这种局面,阿萨德政府是怎么撑到今年的?

据联合国《2023年世界投资报告》,在重重围堵中,2022年叙利亚的外国直接投资存量依然有107亿美元。

其中,75.8%资金来自俄罗斯,主要流向电力、电信和金融行业。

但2022年以后,俄罗斯自身也陷入乌克兰战争的泥潭,财政捉襟见肘;2024年,俄罗斯对叙利亚提供的两笔贷款总额,降至10亿美元。

外援和贸易都没有出路,只能靠自己捞偏门了。

国家经济秩序崩溃后,除了父亲的遗产,毒品贸易成为阿萨德政府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。

据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执行院长牛新春估计,自2011年后,叙利亚已成为全球最大的毒品生产和输出地。

到2022年,来自叙利亚的芬奈他林价值约570亿美元,占全球供给的80%,为政府创造了90%以上的外汇收入。

其中一种线路,是出叙利亚、经约旦、到其他海湾产油国。

比如,2022年2月,约旦击毙30名叙利亚走私者,缉获1600万颗芬奈他林药丸;8月,沙特当局也在一批面粉中发现4600万颗走私的苯丙胺药丸。

……

仅仅依靠贩毒,自然不足以维持军队、行政的巨大开销,以及国家的重建。

印钞机也不是摆设。

2017年7月2日,叙利亚开始发行2000面值新纸币;2020年,阿萨德政府为了统一与黑市的汇率差距,主动将叙利亚镑兑美元回调下调至1256:1。

2011-2023年,叙利亚镑兑美元汇率贬值了超过270倍,通胀率从个位数一度飙升超过180%。

不管出于什么目的,货币贬值、通胀飙升的结果就是,民间的财富被洗劫了。

民间财富贬值的同时,失业率再度攀升至60%以上。

如此多人没有工作、没有收入,会发生什么不言而明。

超过100万难民和大量失去根据地的反政府武装涌入伊德利卜省,沙解组织的力量再度壮大,新一轮战火迟早将重新点燃。


03

尾声


2024年初,美国众议院再次批准《阿萨德政权反正常化法案》,将《凯撒法案》的有效期延长至2032年。

更糟糕的是,早在2022年底,伊朗宣布暂停以补贴价格给叙利亚出口石油,其他免费援助也基本消失。

并且,伊朗和俄罗斯,都开始要求阿萨德政府偿还贷款。

为了还钱,叙利亚只能加快印钱速度,导致经济进一步崩溃。

最终的结果是,据世界粮食计划署发布的“粮食安全数据”,此时,叙利亚已有超过70%人口沦为赤贫,约60%人“无法获得充足的安全和营养食品”……

生存危机甚至蔓延至军队和政府机构。

2017年,民兵、正规军的月收入还分别在100美元、220美元左右;2020年,分别降至30美元、100美元

到2024年,连政府军的月收入,都降至30美元以下,连基本口粮都无法保障。

可能是出于无奈、也可能早已是常态,军方开始对本就不堪重负的平民、尤其是对企业和富豪绑架勒索,通过索要赎金赚钱。

除此之外,还在全国各大城市的要道设卡,强制收取入城税、交通税,乃至有偿安全保护费用。

实际上,就是保护费。

不管这些现象,是不是出自巴沙尔·阿萨德的本意。总之底下人不择手段的行为,不仅让他彻底失去了本就不多的民心,军队的士气也不复存在。

所以反政府军再度发起进攻时,才能从霍伊姆一路平推到大马士革,几乎没有遭遇任何抵抗。

当巴沙尔在混乱中慌忙携带家眷爬上飞机、飞往莫斯科后,大部分的首都民众也几乎毫无动作,只是沉默地看着叛军们大摇大摆地走向权力的宝座。

未来会怎样?他们当然关心,但他们无法左右。(全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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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水仙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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